子梦周公

子梦周公

孔子渐渐睡去，却在恍惚之中坐起，只觉身轻如雾，随风飘远。悠悠之中，望到一片白光。那白光来自一处山林。山林之后，有瀑布倾泻而下。潺潺流水之畔，氤氲烟霞之中，有一曲径通向高台。台上有仙人高坐，童子侍于两旁。那仙人面前横卧一琴，但见手指轻轻弹拨，仙音如月光倾泻，撩人心脾。

孔子上施一礼，自通名姓。仙音止后，孔子仰目，但见仙人鹅冠博带，长须飘逸，貌若周公。孔子心中大喜，知是千载难逢，忙向上一步，再施一礼，说道：

“晚辈孔丘，一生追随圣履，一步一趋，践行不怠。眼见周室衰微，礼崩乐坏，诸侯互相倾轧，邦民陷于水火。丘已年迈，力有不逮。望指点一二，助丘教化万民，以复成康之业。"

那貌似周公者言道：

“微子之后，果有圣贤。我知你尽心教化，克己复礼，任劳任怨。奈何成康久远，周室衰微，文武基业状若累卵，天何佑哉？你且论汝之教化之功，容我细酌。"

孔子欠身，又施礼叩拜，坐于一旁，从容说道：“志于道，据于德，依于礼，游于艺。"

周公微微颌首，左手轻捋胡须，右手示意，说道：

“善哉！汝说。可否细论其道。"

“丘之为人，恪守忠恕。欲达己，先达人。己所不欲勿施于人。"孔子说。

“妙哉斯言！如此可通万民之心。只是己欲可施于人否？"

“此必丘无私之欲。上辅邦国，中约士人，下惠于民。生机布于天下，福泽恩被四方。虽有违者，万不及一。"

“先生果然心胸宏大，有博济施众之愿。只是恐有过与不及之处，奈何？"

“天下不仁，礼崩乐坏。惟克己复礼，方可归仁。丘教化以'中庸’之德，遇事必叩两端而取之。玄机之德，必在其中，思勉之外，从容得之。"孔子答道。

“此玄高之妙，只畏常人难以乞及。"周公言道。

“此乃上人之论，中人以下难以言及。既言无信，既信无施。极高明而道之，中庸之学，须发心于诚，慎独于孝悌忠信，涵养潜化日久，自成仁果。今日星星之火，他日燎原之势。仁济天下，必在后世。"

周公听罢，沉默良久，言道：

“虽是高论，约略显空。闻你开办私学，广收门徒，有教无类。可否言及所授课目？"

孔子言道：

“丘所开科授课，称之六艺。礼、乐、射、御、术、数。"

“可否细论？"周公问。

“礼乃公上所制，曾使诸侯分居，各安天命。奈何弥久日衰。丘有心复礼，始于克己，以和为贵，小大由之。以使君君，臣臣，父父子子，循天由命，以求苍天护佑之福。"

“其效如何？"周公问。

“事有反复，虽然，可使乱臣贼子惧。若仁济天下，非丘一人之力可使之，必依赖于后之来者。"

孔子复又言道：

“乐亦公上所制。教化之功，必由心起。乐通于心，万民得教，无不和悦喜形于色。心悦身和则无不安身立命，则天下平。"

“其效如何？"周公问。

“丘之徒儿有言偃者，善用此道。所治武城，百业兴旺，和悦之音不绝于道，其民安居乐业。偃也留下贤名，人称南方夫子。"

周公乐了，笑道：

“民无顽者，乐以教化，和祥之气自生。好一个南方夫子。"

孔子再言道：

“射之于人，力有大小，弓有强弱，只心定身端者中的为优。不中者，反求诸己。譬之修德行仁，只在本心，不须外求。"

“射亦养德，先生高论。昔者后羿，虽亦擅射，内心不化，终是蛮徒。商纣有矢杀虎兕之力，不过亡国之君。修德为上！修德为上矣！"

孔子又言道：

“御车之道，不偏不倚。左则右之，右则左之。若失之于左右，则倾覆矣。"

周公听罢，陡然站起，又慢慢坐下。轻声言道：

“愿后世勿忘。"

“术之为用，机在于巧。百行有匠，匠心独具，用之于机巧之中。器之为用，六艺之末，为中下之徒备，丘不足为论。"

“此处有偏矣！若后世论之，恐有怨生。"

孔子无言以对，静默良久。又接着言道：

“数乃天地变化之玄机。数中有象，象中有义，义中有理。象数义理，易在其中。孔丘五十学易，虽说有迟，不复有大错。自伏羲画卦，文王义演，传至于丘，终不敢怠。作《易传》，以十翼辅卦爻之辞，传于上心之人。"

“甚好！甚好！只天下人众，贫贱有别。汝言有教无类，总有良莠不齐，还须用礼约之。"

孔子言道：

“收徒之礼，只在于诚。富贵者必以详备，贫贱者，则观之心。回首以往，礼之以十束干肉，丘便收之为徒了。"

“如何做到因才施教？又如何上中下等？"周公再问。

“不发奋努力，则无以有突破之可能。拳力所至，入绵无功。丘不为也。无迫切求知之欲，言之不贵。不贵则不知惜。丘不为也。不能做到举一反三，则不属掌握。贪多不烂，徒生其怨。丘则不多教。上中下等，必在其中。聪敏愚钝，不及于勤。"

周公点头称是。又问道：

“周旦问先生一小事。有人说先生食于丧者之侧则不饱。可有此事？"

"此乃人之常情。悲悯之心，人皆有之。丘乃俗常之人，不忍食饱罢了。"

周公听罢，深情地望着孔丘，良久说道：

“悲天悯人，情满华夏；人文教化，不辞贫贱；言行举止，不离日常；中规中矩，随心所欲。天生孔丘，如灯悬空。高山流水，来日方长。孔丘，高妙之人也。生则遭人妒，后必封圣王。先代不及也。"声渐消远，悠悠弥空。孔子目瞬之间，已是人去台空。只见茫茫云海，唯闻鹿呦鹤鸣。

孔子一觉醒来，原是一场大梦。2022-06-05